且做浅碧深红舞
朋友家的小园繁花累累，几百朵的月季牡丹硕大而浓艳地
怒放。其实只两株，一株红的，一株白的，一到夏天，便较着
劲开起来。我常常钻过她家的铁栏杆，站在比我还高的花枝下
啧啧观赏。红的艳烈，白的雪柔，并肩站在一起，像两个亭亭
的女子，各有奇美！
我爱花，虽未如痴似醉，却从骨子里亲近她们。我不像有些执
着的人最喜欢某种花。如武媚娘爱牡丹，周敦颐爱莲，郑燮爱
兰，我却都爱。不管它富贵甲天下，清水出芙蓉，还是香远如
君子，都牵引着我心中几缕柔情。甚或地头上的蒲公英，路边
的喇叭花，或者是春天漫山遍野的细不可见的荆条花，我都一
视同仁，盛赞其美。花就是花，本无高低美丑之分，同样春来
抽枝，风过传情，在每一个属于自己的季节尽献美丽，相同的
妖娆，相同的风情，不同的只是观花人的心。
儿时喜花。菜园畦埂，将一种野菊播撒得灿灿如金，在绿
叶之间有一种华丽的风情。有一种花叫扫帚眉的，高高的细细
的茎，淡粉紫的小花，晚来轻风，便疏疏地起舞，高挑轻俏，
现在想来竟是那般恬淡妖娆。后来得到指甲花的花籽，便精心
地撒下去，待到夏末秋初之季扯下红艳艳的花瓣加明矾捣烂，
敷在女孩子指甲上，晾干后去掉，那指甲便红艳艳的，美丽极
了，听说过去有很多女人都是这样做的。于是十多岁的女孩
子，三三两两地在晚饭后聚来，央我摘一些最浓艳的花瓣，倘
得所愿，便欢天喜地地捧着一路跑去。来得频繁了，便有大人
嗔，小小年纪，怎么如此臭美。那时不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句话，待懂得分辨了，早已过了无数秋天，我离了家，家也
离了花。偶见当年伙伴，指上是五颜六色的指甲油，飘着合成
的香气。
记得学老舍的《养花》一文，至今还能想起他的乐观。花
无论名贵与否，都能予人一种美好。
可惜世事白云苍狗，许多心情淹没在红尘里。极少再养
花，不知为什么楼房里的花总是容易死，尽管我给它施了肥浇
了水甚至倒了啤酒，它还是恹恹地，一如某个烦人的季节，令
人灰了心情。终于有一天自那株柠檬树上摘下一个沉甸甸金黄
色的大柠檬，望望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心中竟无一丝喜悦。于
是想，或许我不该再养花。
但终究还是养着。操心着君子兰该换个大盆；香草不必浇
水，它到了休眠的时候；问别人什么样的土让花更茁壮。季节
去了又来，花谢了又开，许多美丽又重现缤纷的色彩。如今大
朵大朵的花就在我的唇间耳畔亲热地偎依着。我激动起来，大
声喊朋友快拿剪刀。
我把剪下的花插在注满水的瓶里，放在桌上。任她们热闹
地开在眼前，如纷繁的思绪。有几朵开得极盛的，微动之下飘
下片片花瓣，旖旎地落在我的手中，像最美丽的往事。
我立于窗前，将手中的月季花瓣撒下，忽想起苏轼的诗：
花落花开无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牡丹最贵惟春晚，芍药虽
繁只夏初。唯有此花开不厌，一年常占四时春。微笑抬头，天
蓝艳艳的，美得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