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涛骇浪比斯开“若夫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
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
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
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
萧然,感极而悲者矣。”——《岳阳楼记》
我们在中学的课堂上,都跟着老师朗读过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洞庭湖上的风浪,我也没见过,只能想象,或许也有大的时候,但若描写为浊浪排空,似乎也是夸张手法。读课文的时候,我想,海上的风浪,要比湖泊的风浪大多了,而大洋中的风浪,会是什么样子呢?不知此生是否有机会见识一番。当初是这样想,谁知道,长大后,我竟真的成了海员了呢!
1988年冬季,我服务的货轮山海关号,穿越苏伊士运河,前往英国的朴茨茅斯,中途我们必经比斯开湾。
比斯开湾在大西洋的东北部,东临法国,南靠西班牙。听老船员讲,比斯开湾的风浪,是全球比较有名的几处之一。
下午,我们的船,进入了比斯开湾。
傍晚,船舶电台收到了当地气象局发布的大风警报:“Gale warning:……wind force 9, high seas ……”(大风警报,风力9级,狂狼。)
船长立即着手布置防风工作,保证船舶与货物的安全不受影响。之后,船员也都自觉地把自己的房间重新整理:桌子上的文具等用品,全部放到抽屉里;茶杯、茶壶放进地板上的箱子里,箱子固定好。
傍晚,大风呼啸,船舶剧烈摇动颠簸起伏。我扶着走廊两侧的扶手,从电台来到驾驶台。放眼望去,天空乌云滚滚,海面灰蒙蒙一片。船长正倚靠着右侧的舱壁,一只手紧握着扶手,一只手拿着望远镜看远处的海面,对驾驶员说道:“比斯开湾平均水深超过一千五百米,因为水深,容易形成涌浪。在水浅的海域航行,十级风也没什么了不起,这里水深,九级风时,海浪已经不可小视,驾驶员和水手必须谨慎操作……”
驾驶台距离水面,足有15米高,那滔天巨浪的尾巴,在大风的啸叫助威声中,已经扫到了驾驶台正面的玻璃上。透过舷窗玻璃望去,海面上,也不好说什么万马奔腾,整个儿一团糟,使人无心查看涌浪的队列。那浪,象示威一样,高高地昂起头,又愤怒地扑击下来,我脑海里突然出现“择人而噬”这四个字。而船舶,正奋力抗拒着不被大风撕碎,呜呜地怒吼着。
这是我初次航海,面对如此肆虐的浪涛,在如此摇晃颠簸的船上,不由得心惊:“船长,安全吗?”
一个大浪打过来,船向右剧烈倾斜,船长右腿努力地蹬踏着地板:“安全是没有……问题的。新来的大学生,你……放心,海上,这样……的情况也不算咋稀奇。”船长一面观察着海面,一面随意地回答。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睛,我似乎稍微放心。
心情一放松,我就和船长开起玩笑来:“船长,船员的人生,真的是拒平坦而迎起落,今天,我算长见识了。”
船长哈哈地大笑起来。
晚饭吃的是疙瘩汤,船舶摇晃,做饭困难,就弄最简单的,晕船的人吐着也方便。
晚上睡觉的时候,船一晃,人就好像要从床上翻滚下来,只好把两脚伸到床棱里固定,双手握着挡板。虽然不可能睡实,总算睡了。
经过约24小时的航行,我们终于越过了比斯开湾,海路渐渐平静。又向北航行了一天之后,海面微微泛着涟漪,阳光普照之下,霞光万道。比斯开湾的惊涛骇浪,已经被我们远远地抛在后面了。这时,距我们的目的港英国的朴茨茅斯,已经不远了。
……
其后我又度过了十四年的航海生涯,又经历了多次大风大浪。而比斯开湾的风浪,二十多年之后,记忆犹新。那次风浪,即使算不上我航海生涯中仅见,也是最大的之一了。让我难以忘记的是,那是我航海生涯中遇到的第一次大风浪。
“古之人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心而无不在也。”人的心理活动无不为外物所感,或惊或怖,或悲或喜。人生即修行,修行就是修心。身在惊涛骇浪之中,如果心中有风浪过后微风涟漪时的霞光万道,则风浪之苦,或可少减;而人生的苦境,无一不是修行的必经之境,走过去之后,必然别有天地。
王阳明有诗:“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夜静海涛三万顷,月明飞锡下天风。” 诗中的境界,也与此相类吧。
(完)
注(摘自百度百科):
比斯开湾以多风暴著名,猛烈的暴风时速高达113公里(70哩),一年中任何时候均可发生威胁航行的雷飑(squall)。西班牙北部沿海的大风更加变幻莫测,雷飑更多。尽管这里是危险的海线,仍有许多重要航线通过海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