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井边上豆腐香
喝满井酒,吃满井醋,品满井酱制品,在我的生活中,几乎天天顿顿桌上有之。而吃满井水磨豆腐,倒绝非经常,无独有偶,令我痴迷。
那豆腐,小葱拌,一青二白,白绿分明;大锅炖,油黄水亮,鲜嫩烫嘴,甘甜可口。一盘麻辣豆腐,红辣椒,白豆腐,红白相映,更是别具风情,芳香四溢。别说去吃,就是看着,都令人馋涎欲滴。情难自禁,我凑鼻一嗅,清香扑鼻,沁人心脾。再佐以小院新蔬:青的黄瓜顶花带刺,红的柿子鲜红欲滴,绿的生菜勃勃生机……一桌饭菜真是五颜六色,五彩缤纷。时值深冬,时隔二十年后,再访满井,静立高起的井台,看着满井边亭阁下扎着洁白围裙系着绿色头巾笑容可掬的农家大嫂手推车上雪白的豆腐,令我情不自禁想起读书时来同学家吃豆腐宴的情景。
满井位于喀左县城东南草场乡东汤村境内,距县城十公里左右,历史悠长,驰名遐迩,距今已有八百多年历史。因井水四季常满,清流外溢,故称“满井”。又因此井柏木砌壁,琉璃镶嵌,又称“柏木琉璃井”。也因始建于金代,还称“金代满井”。而当地人则称之为“琉璃柏木八卦长清井”。此井壁柏木贯顶,层叠三十有七,由下而上,一以至表。井口见方,石条封沿,年代久远,弥足珍贵。其水深三丈有五,清醇甘洌。其泉位于井底东南,水流如注,传说其神。现于井上,修建亭阁一座,六根浑圆立柱,漆红涂彩,红光满面,熠熠生辉。阁脊,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古色古香,富丽堂皇。井台四周,铺就柏油路面,四延农家院口。一棵古柳,立于井旁,历尽世事风霜,已满脸沧桑,尽管已枯成一截木板一样的树桩,树顶仍枝条茂盛,树冠翼然,透出无限生机与活力。据村民言,若无此井水滋润,古柳早已枯萎。一座座农家小院,青堂瓦舍,院墙整齐,房舍错落,红砖垒砌,树木掩映。一些上了年岁的老人,聚在墙根,守在门口,晒着日头,个个精神矍铄,满面红光,谈笑风生。有的见了我们,笑呵呵凑上前来,嘘寒问暖,一片热情。担水的大哥,见我们一群人围着井观看,就撂下扁担,提水上来,让我一一品尝,自豪地述说着满井之水的神奇。他说,这水冬温夏凉,甘甜可口,含有很多矿物质,孩子吃了聪明,大人喝了长寿,逗得我们哈哈大笑。他以为我们不信,就一指那些老人接着说,你看他们,个个都八十多了,你看像吗?健康着呢!这水生喝,都不坏肚子哪!用这井水烧的酒,制的醋,沏的茶,更是色味俱佳,清香无比……回首望眼那距井不远之处的满井调味品厂,烟囱高耸,直插蓝天,厂房林立,机声隆隆,人声鼎沸,透出生意的无限红火。眼前这一幕幕,虽是冬季,少了柳绿花红,仍能让我感觉出新农村世外桃源般的旖旎风光。看着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使我不禁回忆起二十年前的情景。
那是一个夏季,因为等待分配,个个心焦意乱,不知所措。我们几个同学,一个个地到家里找,最后找到四五个时,大家一商量,就骑着自行车,兴致勃勃地来找这个庄的一位同学。一路上,走土路,翻山岭,涉河水,东打听,西探路,好不容易来到他家,他却不在,而是进了城,让我们好生失望。好在有他的老父亲热情接待,让我们免去很多忧虑。
这个同学,哥三,他是老大,最小的是妹子。他读小学时就失去了母亲,是他的父亲既当爹又当妈,把他们哥三养育成人。因为世事的磨练,他较之我们倍显成熟,读书更加卖力,写一手好字和文章,令我等十分敬仰,因此,我们一帮儿同学都叫他“大哥”。
因为一路骑车劳累,加之天气炎热等“大哥”无聊,大家都感觉眼皮发沉,便连锁反应似的,一个个横躺竖卧地倒在土炕上呼呼睡着了。等“大哥”回来,已是掌灯时分。
我走到外屋,灯火通明,一股水磨豆腐的清香扑鼻而来。定睛细瞧,一板豆腐,正在锅上腾腾冒着热气,豆腐包裹着,一圈窄木板夹成方框,一个灰色瓦盆盛满豆浆坐在其上,四周白色豆浆水,哗哗直流。大哥的父亲蹲在缸边,沁满头细密的汗珠,一手端着一个葫芦瓢,给办缸的豆豉点着卤水,一手一把木把勺子在缸里来回翻动,豆腐脑翻滚着,随之那勺子起落泛起一道道白花儿。呵,满屋热气,一派香气!令我不得不凑在缸前看“西洋景”。
吃罢豆腐宴,已是月挂西天,满院银灰,一片水白。借着浓浓酒意,大哥说去看满井。什么满井?因为首次听说满井,我不解其意,便问大哥。大哥告诉我,满井就是一口古井,井水常年四溢。有月亮的晚上,月亮不在天上,而在井里,就像个玉盘,沉在水中,银辉闪闪,波光粼粼,流水淙淙。大哥的一席话,说得大家心里热乎撩撩,神经都跟着膨胀。一睹为快之感,油然而生。
走出小院,月光如水,远山如黛。一座座矗立的草房,一棵棵翠绿的树木,一堆堆鸣叫的白鹅,把小村点缀得古朴的油画般美丽。循着土路,我们的脚步声和谈话声,惊起邻家一只只黄狗,冲着我们幢幢身影,立在门口露出雪白的牙齿乱吠。旺旺犬吠,嘎嘎鹅鸣,匆匆步履,交相辉映,响彻身边,回荡山谷,打破夜空的宁静,给这静谧的村庄增添了一派盎然生机。
月色中的满井,美丽迷人。古柳,草房,流水,白鹅,一片画意。这时,满井尚未修建井台,井水自然外溢。只见一轮明月,从井口流出,却流而不去,依然于井水之中,玉盘一样,银光闪闪,金泽道道,流金泄银。而那井外水流淙淙,带着月光,映着人影,顾盼流离地脉脉远去,满脸窃窃私语依依不舍之情。那棵老柳树,月光中朦朦胧胧,合抱之粗,铁杆虬枝,倒影婆娑。晚风习习,垂绦依依,鸣蝉阵阵。燕剪柳丝,鸟噪枝头,满目飘逸,犹如一位仙女,临风起舞,婀娜多姿,含情脉脉,一如对镜梳妆,又如翘足远眺远方的心上人。远山之中,一棵高大挺拔的松树,伸出斜枝,犹如张开怀抱的钟情男子,与之对望,遥相呼应,傲然而立。人们传说他们还是一对情侣呢!这时,偶有荷锄而归的农人,立身其中,恬然享受着画境,谛听着我们的娓娓谈话。
大哥说那山上还有化石呢!我们想去找,可大哥说山上有狼,吓得我们只好打消这个念头。翌日,我们上山,还真的找到很多化石,有鸟,有鱼,还有很多动物。我们如获至宝,满载而归。下山路过满井,大哥说冬天的满井,是一片冰的世界,犹如一条彩带,飘出老远。孩子们从井口放出冰车,一滑就是半里地长,一路尖叫,满脸惊慌,老开心了!我说,等到冬天,我一定还来!
可谁知,这一晃之间,却是二十多年。而今,大哥之家,早已搬出了村子。那棵老柳树显得更加苍老了,成了“三毛”。农家的土路变成板油路,房舍也一改先前的茅庐草舍,变成了一码的“北京平”。这满井也发生巨大变化,人为地修了井台,建筑了亭阁,使井水再也无法外溢。人为的景致,使满井虽然漂亮了许多,却让他永远失去了冬天的冰景。
一股豆腐的清香,袅袅飘来。拎一包雪白的豆腐,我望一眼满井,再投眼大哥家的方向,我为自己的迟来而心生遗憾!如果有一天满井有了冰景,我一定还要来,并且约上大哥,找回那没有如愿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