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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2010/3/26 7:21:54
- 来自：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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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黑擦擦的，朝阳老爷庙前的石狮子和高大的牌楼刚刚露出个轮廓。 老爷庙前张小辫儿的说书馆暗淡的灯影里就有人晃动。茶炉子的灶火门打开了，红红的火光立刻把人影映得格外分明，原来这是有人在捅咕压着火的茶炉子。 从老爷庙戏台后边的一排小矮屋子里，急匆匆地走出一拨人，有的提着大刀、宝剑，有的拿着扎枪、三节棍，影影绰绰中有人腾地还打了几个车轱辘把式…… 随着说书馆茶炉子“呜呜——”的叫声，整个老爷庙周围渐渐地醒来了。 解放前，老爷庙庙会红火时，在老爷庙东边是一大片饭市，叫滥饭市儿。这老爷庙前的戏台，平日是集，每逢庙会就要唱半个多月的大戏，戏台前是人山人海，挤不动也搡不动。 解放以后，庙会不兴盛了。这块庙前的空场也就成了市场，把着市场和东街拐角的张小辫儿的说书馆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一大早从河东趟河、坐船过来进城赶集的农民，顺便到这里卖粮食、柴草、秫秸、葛针、榆树钱、谷糠、榆树皮面、山鸡、野兔、炊帚、笤帚、盖帘、掸瓶，也有的卖小猪羔子、刺猬猬的…… 守着老爷庙门两边，有卖羊汤的、斤饼的、拨面的、饸饹的。卖羊汤的，是在门口支一大铁桶做的简易灶，灶上是一口铁锅，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开着，煮着羊肚、羊肝、羊肺、羊肠子，煮好的羊头就挂在锅上面，散发着特有的香味。俗话说得好：汤里羊肉滚三滚，座上神仙坐不稳，那羊汤、羊头就是一个活幌子。引得过往行人，直劲抻着脖子咽吐沫。 打河东过来的农民，卖了柴禾、粮食，有的喝碗羊汤，有的掐着煎饼卷油条，一边吃着，一边就跑到说书馆里去听书。 说书馆的门外是茶炉子，依着屋搭着的小偏厦子挡着说书馆半面脸。别看它不显眼，人们打老远都往这儿奔，都说这儿有“吸铁石”。 讲究点儿的坐头排座，更有钱的主戴着怀表，金晃晃的链子在胸前晃着，一边听书，一边嗑着瓜子、溜着茶水，不时有茶房小心地伺候着。 这阵子茶炉烧得“闷闷”直劲叫唤。这时就有人一掀门帘出来，拿着白铁圆筒水舀子挪开木水缸盖，从水缸里舀了一舀子水往茶炉子里加水，茶炉子的汽笛声随之凉了调，一会儿又变高了。再舀上三四舀子，茶炉子就闷不作声了。那人往茶炉子舀完了水，随手将水舀子插进茶炉子上水的圆筒里，用脚踢开茶炉子的门，忙不迭地挑开门帘子进屋听书去了。一闪身只留下一个苗条的背影…… 那人进了屋，倚着门口的柱子用右手托着腮就听起书来。 一进门对着门口就是说书的台子，用青砖垒的台，砂灰亮的面，四层砖，也就一尺多高，四尺多宽。上面紧把砖台边是一张长条八仙桌，蓝布的围子，桌子后面是一把太师椅，在太师椅的右后面是一个凳子，是给弹三弦的人坐的。说书馆有时说长书，有时也唱西河大鼓。 说书人都有一把大黑折扇，约有一尺半长，那洒金黑折扇，他是时时不离手，常年累月，扇子的竹子柄，都磨得铮亮，在手里一劲摆弄，扇子骨的颜色，都隐隐地有些黑里透红。这说书人的大扇子，玩得溜活儿，右手指一扭，“嚓”地一声，扇子就完全展开，手抖着扇子，手扬起来，“沙沙拉拉”直响，手再一抖，“哗”扇又收拢在手，往右手一交，“啪”一个脆脆生生的响。那把扇子在说书人手中，时而是一杆亮银长枪，时而又是一把大刀片，时而又是大鹏亮翅，时而又是苏秦背剑…… 那天山东来的大老程正在说长篇评书《续三侠剑》：……正当沙老侠客背着珍珠佛，出了练功房，却被如意和尚迎面堵了个正着。师兄弟二人没出三句话，就动起手来，如意和尚故意卖了个破绽，沙老侠客一掌走空，如意和尚反手一掌猛地打在了沙老侠客的后背上。这一记铁砂掌，搁一般的人当场就得弹弦子，沙老侠客就觉得一股血涌了上来，这血要是一吐，就得要命。老侠客舌尖抵住上牙膛，运用丹田气压住这口血，心想，不行，我得走。随后就地来了个十八滚，跳出圈外，运气飞身上了房，逃出了包围。说话间这帮贼人正在后面拼命地追赶，胜英率十三省镖局众英雄就赶到了。胜英让其他人接下沙老侠客在一边疗伤，自己连忙上前迎敌。 如意和尚和胜英一照面，也不搭话，劈手“乌——”就是一掌，被胜英一闪躲过。接连着三招都没还手。胜英好言相劝，不料如意和尚却是铁蛋子进腐乳罐子——做六不进咸酱，挥手又是一掌。 飞天玉虎蒋伯芳在一旁忍无可忍，飞身形“欻——”跳到当央：“师兄，杀鸡焉用宰牛刀，把他交给我！” 那位说啦，来的这个人是谁呀？他就是“三侠剑”这套书的书胆，飞天玉虎蒋伯芳蒋五爷，这是最厉害的一个了。 蒋伯芳这人办事一向是水萝卜就酒——嘎崩脆！他不愿意师兄费那个吐沫劝歹徒。胜三爷知道五弟手狠，告诉他：“师弟呀，能忍则忍，手下千万留情！” “三哥，师弟是哑巴吃饼——有数。”蒋五爷手把亮银盘龙棍纵了过来，如意和尚借着灯笼火把一看。嗬！这小伙长得帅气：跟个银娃娃似的，银角眉梢带着层层杀气，身前身后带着百步威风；两道浓眉之间有一道天生的竖纹，这竖纹是红色的，更增加了三分英气。大和尚看罢多时，高声喝道：“呔！娃娃你是何人？” 蒋五爷怒目而视：“飞天玉虎蒋伯芳！” “啊！”大和尚一听不由得倒退两步，吸了一口凉气。奥！这小子就是蒋伯芳啊！此人十分有能耐，一出世棍扫萧金台。棒扫金锤、银锤、铜锤、铁锤八大锤。大闹莲花湖，威震绿林。他这条亮银盘龙棍就没打过败仗！大老程这是一段小贯口，不当吃棵小辣葱。 前一阵听说他在海王寺由于一时疏忽，受了点伤，可现在不像受伤的样子，老僧我可得多加注意。如意和尚把大嘴岔子一咧： “蒋伯芳啊，就凭你这两下子，还敢在圣人面前卖字画？我斗的是胜英，而不是你，你也不配与老僧动手。来呀，徒儿，将他拿下！”你看这老和尚多奸，明明是惧怕蒋五爷，嘴上却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他打算先让几个徒弟混战蒋伯芳，他好在一旁坐山观虎斗。什么用意？好心中有数。这就是人老奸，马老滑。 如意和尚一退，他的四个徒弟——金头僧、银头僧、铜头僧、铁头僧，这四个小子拎着四条大棍就糊上来。咱单说金头僧宝光，抡开大棍搂头就砸：“姓蒋的，你接棍！”蒋五爷手把银亮盘龙棍，定神一瞅，一看棍子已到了跟前，便使了“海底捞月”棍往上走，喊了一声：“开！”就这一下子，就把金头僧的这条棍“呜”地一下子给震飞了。宝光作梦也没想到蒋伯芳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只觉得两臂发麻，虎口发酸，当棍子一出手，宝光“呦”了一声，虎口震裂，鲜血涌了出来。没有家什怎么打呀，他转身想去拣棍子。蒋五爷岂能让他拣！说时迟那时快，蒋伯芳一个箭步上去，棍子一甩，直奔宝光的后脑勺。这金头僧躲都来不及，“啪”一声脑袋瓜子就开了瓢…… 这说书的大老程，时而以连珠炮似的贯口取胜渲染了生死决战的气氛。时而是“大开门”，模仿《续三侠剑》的武打动作。这“大开门”的动作幅度较大，俨然几个人刀光剑影、棍棒挥舞你来我往，呼啸有声。说道热闹处，人连饭都不吃了，就想弄个明白。说书馆是一间连二的屋子，壁子都打通了成了一个长筒子屋，屋里梁柁下是几根柱子，正好有的人听书来的早，占个好座就倚着柱子听，有个靠头。 听书的进门不要钱，一般是说到一段的紧关节要处，说书的大老程就沙哑着嗓子：“列位！要知后话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随即举起八仙桌上的惊堂木“叭——”地一拍，这一段书就算暂停。这时跑堂的茶房端着一个黄铜茶盘，挨排座位上收钱。为啥这跑堂的使用铜茶盘收钱呢，解放前的时候花铜子，这铜子往茶盘里一扔，“咣啷啷——”直响，有钱的人扔的多，声音也大，周围的人一听心想，这个主儿，出手大方。这响动也有炫耀的意思。当然用铜茶盘收钱也还有另一层意思，列位都交钱了，谁也别拉下。解放后，虽然不花铜子了，可这铜茶盘却一直也没换。 常到说书馆听蹭书的，一般都心里有数，估摸着要拍惊堂木了，立马脚底板子抹油——溜了，到外面转一圈，找个地界撒泡尿，等敛完了钱，再回头接着听。听蹭书的多都溜边擦沿儿，这也是没掏钱心里有愧，不管咋说，也算捧个人缘。这说书的大老程，见这些人又回来，便立马插白道：“列位，有钱的您捧个钱场，没钱的您捧个人场，别我这儿刚一抬屁股，你那就穿上兔子鞋啦！”这说书的嘴损，想要揶白人，词是卖瓦盆的—— 一套一套的。 说书馆分为早、午、晚三场。中场有时就说西河大鼓，大老远就可以听见“咚东、齐咚、齐咚咚——”的打鼓声和“当哩哏，哩哏咚……”的三弦声…… “玲珑塔来塔玲珑——，玲珑宝塔第一层。一张八仙桌子四条腿，一个和尚一本经，一个铙钹一口磬，一个木拉鱼子一盏灯。一个金钟，整四两，西北风一刮，纹儿了纹儿了响纹儿了嗡……” 这是西河大鼓绕口令《玲珑塔》，说鼓书都拿这小段做开场。平时没事也拿这个溜嘴皮子。这阵子，唱这个小段的就是那身段苗条的烧水姑娘。姑娘的嗓音甜润，宛若山中潺潺的溪流在悄无声息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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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写得地道，品位极佳，十足真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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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倒象是在说书，娓娓道来，不紧不慢，细腻紧凑，丝丝相扣！
非常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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