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债*
他的心口痛的毛病,是因一笔数目不大的旧债造成的.
他二十三岁那年,遭受了人间最大的不幸,父亲和母亲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相继因病过世.给父亲和母亲治病期间,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已花得精光,安葬父亲和母亲时,他不得不四处借钱.一切操办结束后,他的家已是四壁如洗,连买火柴和盐的钱也拿不出了.但日子还得过,万般无奈之下,他找到了已到农村插队的小学同学友根.友根没有让他失望,借给他三十块钱.那时的三十块钱,几乎可以够他一年的生活费用,他真不知如何感谢友根才好.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苦日子已凝固为他人生经历中难以忘怀的一部分,但借友根的三十块钱却一直象一块石头般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在他向友根借钱的第五个年头,友根就从插队的农村调回了县城.当时,他也曾想把友根的钱还上,可是手头实在紧巴,未能如愿.这几年经济条件好了,就想早日了解这笔陈年的旧债,但是如何来还这笔钱,却又让他踌躇不决.
借多少还多少?可是现在的三十块钱怎么能和二十年前的三十块钱相比呢?连本带利还?友根又不是放高利贷,肯定不能要.买点东西送去?又不能算是还钱.
他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有什么事都好憋在心里,不同别人讲,即使是自己的妻子和子女.借友根的三十块钱,因找不到合适的还款方式,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后来有一天,他接到友根打来的一个电话,友根说:"老同学,告诉你一个喜事,我老儿子下个礼拜结婚,请你务必赏光."他对友根说:"恭喜你呀!老同学,常言说,做长辈的是'老儿子娶媳妇完事大吉',我一定去."之后,他又结结巴巴地对友根说:"我欠你的钱......"电话那头的友根说:"你欠我的钱?你啥时欠我的钱?你不是开我的玩笑吧?别担心,我不向你借钱."他就说起三十年前的往事,但不管他说得多么细致,友根就是想不起来了.
他放下电话,头一下子变大了:友根真的忘掉了吗?是不是看我三十年了还不还那三十块钱,又不好意思开口要,就假装忘了呢?
他越想憋闷,却又找不到派遣的方法,就落下了心口痛的毛病.后来,他只要听到别人说借债不还的话,就怀疑是在说他,心口的疼痛就会加重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