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老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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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3/11/3 19: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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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抱子(修改稿)

墙外,豆地里淡紫色的豆花刚刚一瓣儿一瓣儿地咧嘴儿,家里的母鸡就躲在窝里,一连几天不敢照面了。年幼的我,以为那是“芦花”以生蛋为由,在自惭形秽。因此,似懂非懂地问母亲,妈,那“芦花” 咋一天天生蛋不听“嘎哒”呀?母亲眨巴眨巴眼,苦苦一笑,傻小子,那哪是生蛋?而是抱窝!咦,“抱窝”?

每当襁褓中的妹子哭闹不止,母亲本来明镜似地知道母鸡在“抱窝”,可她还是不止一次地跑到鸡窝门口去瞭望。是望蛋?还是望鸡?我不知,便问,望啥?母亲生了气似的,没好声回答我:“望蛋”!不知是抱窝的母鸡惹母亲生了气,还是我的问话。我不敢再多嘴了,只好蔫了叶似地耷拉在母亲的身下。

“啊啊……啊啊……”屋内,妹子的哭啼一声紧似一声地传来。一听这声,母亲突然一抹身,嗖嗖地朝屋奔去。边走,还边叨咕:“这鸡咋说抱窝就抱窝了呢?要是能再生几天蛋,该有多好!”

看着炕上因缺奶水饿得“啊啊”直哭的妹妹,急得母亲只好在地上无奈地走溜儿。把妹子,忽而抱起,忽而放下,可妹子根本不听那一套,依然啼哭不止。妹子,一准儿是饿了。母亲明明自知刚从鸡窝回来,却非让我再去看看,看看鸡窝里会不会冒出个鸡蛋来。我猜那是母亲怕妹妹饿坏了,多么企望鸡窝里能出现个意外的惊喜呀!

自生下妹妹,母亲一直没奶水,全靠米汤给妹妹过活。本就天生营养不良,外加没有奶水的滋润,因此,妹子都过了“百岁”,依然长得既干巴又瘦小,躺在炕上,就像个“瘦猴”, 似乎一阵风来了,都能给她卷走。

姥姥听后来了,一见妹妹那可怜相,便没头没脑地责怪起母亲来。你看看,孩子这样怎行?鸡毛翎似的,一股风儿,都能刮到天上去。也不知你这妈是怎当的!炕沿边还没等坐热的姥姥,一出溜,落了地,抄起拐杖,一拐一拐地走了。尽管母亲卯足了劲儿往回拉,还是没能拽住姥姥。

傍黑天的时候,姥姥回来了,也是一拐一拐的,怀里却多了一只大母鸡。母亲见了,慌忙迎上前:“妈,这怎行?那鸡可是弟弟留着给您保命的呀!”母亲疯了似的使劲往外抢,姥姥却死死地不肯松手。只见那鸡吓得唿扇着翅膀没命似的尖叫。一个猛劲,险些从姥姥怀里蹿出来。姥姥急了,把手里的拐棍“当当”地往地上一阵猛磕打,才把母亲吓住。见母亲松了手,姥姥铁青着脸怒道:“是我的老命值钱?还是孩子的命金贵?这个,都分不清,还佩当妈!”母亲自觉拧不过姥姥,只好身一转扑在柜上捂着脸呜呜哭起来。哭声是那样的揪心,以至于让呆在一边的我,也跟着鼻子发酸,泪水,止不住似的,啪嗒啪嗒地落。

母亲何尝不希望留下这只母鸡给妹妹生蛋吃呀!可是,母亲留不得!那是因为母亲更担心姥姥的安危。姥姥有种病,总爱“倒齁”。特别是走起路来,“小胡弦”就拉上了,呼呼的,让你听着都跟着她着急,还得捏把汗,生怕她哪口气上不来,就过去了。姥姥的病,母亲说是月科病,是姥姥生二舅时,没有“芝麻盐”,啃咸菜疙瘩多了,落下了病根,时常发作。发病时,只有喝红糖冲的鸡蛋水才受用。因此,在外当兵的大舅探家时特意给姥姥买了这只母鸡,说给姥姥做“贴西”。 自此,那只母鸡,在家人心中就成了姥姥的命根子!把这母鸡抱到我家,给妹子生蛋吃,母亲于心何忍啊!

我想去安慰母亲,可刚迈腿,姥姥却意外地把那只母鸡塞到了我怀里:“抱着,省得它跑了!”还没等我醒过神儿,姥姥已拉着胡弦,一拐一拐地朝外屋拐去。

这时,我才有意溜眼那只大母鸡。满身黄褐色的羽毛,光润、鲜亮、整洁;一条短而翘的尾巴间,夹杂几道黑翎,看上去颇俊俏;一汪水似的眼睛,圆圆的,通明而透亮。特别是头顶上那撮淡红的缨,蓬蓬松松,就像农村孩子留的“老毛”,让人一看,便顿生爱意。那鸡,浑身滚热,抱在怀里,我就同抱着一团火球,肉滚滚,热乎乎,也倍感沉甸甸。

那鸡在我怀里,尽管被箍得很紧,依然不住地眨着眼,好似在想啥事。时不时来一阵滚动挣扎,发出一两声“咕咕”地求叫。那叫声,凄凉委婉,仿佛在向我诉说着一肚子的苦衷,又似在央求我把它放开,放开!

尽管如此,我仍然然没有一丝恻隐之心和丁点儿怜悯之情由衷升起,反倒把那鸡抱得更紧,就同抱着妹子的生命,不敢松手,不敢懈怠,唯恐一留神,它飞走了,也带走妹子的小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我以为是姥姥,一抬眼,却是母亲来到了我身边。母亲用手一边轻抚着那鸡,一边掉眼泪。悲叹,也随着泪水一滴滴落下,一声声泛起。望着嘤嘤哭啼的母亲,我想:若是能再有只母鸡该有多好!可是在那个物质匮乏年代,不但人食不果腹,就连家养的鸡也稀缺为宝啊!

片刻,姥姥从外屋踏踏走来,一手提溜着一只破鞋,另手的拐杖边是绺儿飘飘的蔴绒。一根长长的细绳,一会儿的工夫就在姥姥的大腿上捻成了。姥姥给那鞋帮儿扎个眼儿,把绳儿的一头儿一系,另一头儿却牢牢系在了鸡腿上。把鸡往院中一撒,随着扬起的一股土烟儿,只见那母鸡唿扇着翅膀嘎嘎叫着拖着沉重的布鞋跑远了。给鸡拖上鞋,那是姥姥怕鸡跑丢了呀!

第二天,一向冷清的鸡窝,还真就多了一枚鲜亮的红皮大鸡蛋。姥姥笑盈盈地拾来,随手用水一冲,一碗黄莹莹的蛋汤就成了。妹子贪婪得就像一条饿疯了的小狗,咕嘟咕嘟的,吃得是那样香甜!直至吃到了碗底,才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边香喷喷地咽着,一边转眼朝姥姥发出嘻嘻傻笑。那样子,仿佛她打心眼里知道那香甜的蛋汤就是来自姥姥!因此,惹得眼睛不错珠似地盯着妹子的姥姥也不住地跟着笑。妹子乐了,母亲却多了愁容。自此,家里没了妹子的哭声,却多了母亲叹声。还别说,那鸡蛋水真管用,没几天的工夫,妹子的小脸蛋,就气儿吹似的,胖嘟嘟地泛起了红光。为了感谢那只母鸡,母亲给它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芦花。听母亲天天这样叫,我也仿着母亲,喊它芦花。

姥姥走了,因病。临走那天,母亲看着姥姥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十分痛心,就吩咐我,让我非得把那芦花抓住不可,以便让姥姥一并带走。芦花院里院外地跑,我院外院里地追,追得那是到处爆土狼烟啊!直至我把芦花追到了一个死胡同,三面墙,一面我,看你还哪儿跑?我欣喜若狂地猛扑过去,却扑个空。那芦花真的机敏,看我向它扑去了,它身一耸,爪一蹬,“嘎嘎”一叫,一人来高的墙,却身轻如燕般地飞了过去,落进密麻麻豆地,便消失了踪影。尽管我蹲在地头儿,守了大半晌,也没见它露个影儿,一躲就是一天。直到太阳压山的时候,它才晃晃地走进院来,一边怯怯地迈着碎步,一边骨碌着眼惊慌未定似的四处张望。见我不在,它突然加快脚步,一溜烟儿似的钻进了鸡窝,却把憋了一天的蛋,丢在了窝口。望着那夕阳似的鲜红的鸡蛋,我想,芦花也许从心里真的喜欢上了我家……

来到鸡窝口,我弯腰一望,却见那芦花依然趴在窝里。我以为芦花再生蛋,就高喊:“妈,芦花,下蛋呢!”。顺手抄起一根秫秸猛杵,我多么希望就在那芦花站起的一刹那,一枚鲜红锃亮热乎乎的大鸡蛋会从它身下露出来呀!可是,不管我怎么杵,那鸡就是死死趴在原地,一动不动。无奈,我只好钻进鸡窝,把那芦花揪起来。芦花“咕咕”叫着,可身下却连个蛋皮也没有。叫你下谎蛋!叫你下谎蛋!我气不打一处来,一使劲,一下子把芦花撇出了窝外。在撒手的瞬间,我怕了,要是把芦花摔个好歹,妹妹那可就门缝里夹鸡子儿——完蛋了!我正担心着,却见那芦花翅膀一振,噗噗几个唿扇,平稳着地了。看我站在那正发愣,它啥事没发生似的东瞅瞅,西望望,挓挲着“毛戗戗”的羽毛,“咕咕”叫着,蹜蹜跑回原处,委了委身,趴下了。

见我两手空空而归,就在母亲在一撩眼皮的瞬间,我发现失望就同窗外的蜘蛛网一下子罩住了母亲的脸颊。只听她自语着,那芦花是真的抱窝了!我不懂啥叫“抱窝”,就问母亲芦花为啥要“抱窝”呀?母亲见我一脸天真的样儿,就说她要孵小鸡了!我一听明白了,就蹦着喊,我家也有小鸡了!

芦花抱了窝儿,家里却没有可孵化的鸡蛋,让母亲犯起了难。她借遍了整个村子,也没借来一枚鸡蛋,蔫头僵在了炕沿边。第二天,一个邻村的亲亲来了,说她家有,不过,这孵出的小鸡得对半分。我以为母亲断然不会答应,可谁知母亲却一反常态,爽快地应允了。那亲戚取蛋去了,我问母亲为啥?母亲说这叫“借鸡生蛋”!我想这不分明是借蛋生鸡吗,怎成了借鸡生蛋呢?母亲看着我疑惑的神情,淡淡一笑:“以后,你就明白了!”话里透着无奈的叹息。

母亲找来冬天取暖的火盆,往炕梢一放,里边铺上一层炕席,又续上一些碎草。然后,把芦花往里一抓。芦花好像很懂母亲的心思,竟安然地趴在了里边。鸡见鸡,二十一,母亲一边叨咕着,一边走开了。

一天夜里,我正在睡梦中,耳边却有“唧唧”的鸡雏声隐隐约约地传来。一睁眼,见母亲正守在炕梢的火盆边,“唧唧”的叫声也从那儿传来。我急忙蹿过去,母亲正给一只鸡雏扒着蛋壳。芦花不安地蹲在窝里眼盯着母亲,嘴里“咕咕”地叫个不停,象似在向母亲示威,又象似在说,别伤着她,那是我的孩子!几只还没完全挣脱蛋壳的鸡雏,头枕着炕垫,黑黑的胎毛一缕一缕地贴着身,嘴一张一合地“唧唧”叫着,半个身子窝在蛋壳里。那叫声,清脆悦耳,像似在为自己鼓劲,又像似在呼唤自己的母亲快来救救她。两只先出蛋壳的鸡雏,羽毛已经丰满,浑身嫩黄嫩黄的,就像个活泼可爱的小精灵,忽而跳到火盆沿上,蹦来蹦去,忽而爬到芦花妈妈身上嬉戏一番,忽而又钻进芦花妈妈的怀里,把嫩黄的小脑门儿留在外边,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真是可爱。

没几天时间,芦花就领着她的孩子们下炕了。开始,母亲唯恐幼小的鸡雏们受到伤害,只许芦花领着她的孩子在屋里随便乱跑,却不许她们到屋外去。开始,芦花看着黄毛未褪的孩子,好似很懂母亲的用意,因此,只领着孩子,满屋乱转儿,从不越雷池半步。芦花领着她的九个孩子,一会儿山墙根,一会儿柜角头,一会儿又钻进柜子下,四处散步,觅食,游玩。不论在哪儿,哪怕发现一滴米粒,抑或一只潮虫,乃至一堆蚂蚁,芦花绝不贪嘴,以先食为快,而总是用尖尖的喙猛烈地敲着地面,发出“当当”的呼唤,示意孩子们,快来呀,这里有“美味”!。有时,这“当当”声震得炕上看着他们的我都耳麻了,可芦花总是还嫌响动不够,生怕远处的孩子听不到,还要在“当当”的同时,附带上“咕咕”的强音。多么圣洁的母爱!触景生情,让我眼前一次次再现母亲喊我回家吃饭的场景。

鸡雏们似乎个个都很聪明,也很听话,每每听到“母亲”向她们发出的这样号令,她们一个个不论是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涯”,都会蜂拥而至,一股脑儿地扑向母亲。多么幸福的孩子!又是多么无私的母爱!

再过几天,不知是屋里少了吃的,还是因为自己的孩子翅膀硬了,芦花却不听话了,尽管母亲不停地在地上洒些只有妹子才能享受的小米,可芦花却不领情,总想把自己的孩子朝屋外带。芦花这边领着孩子疯了似的朝外冲,母亲那边老鹞鹰似的唿扇着两膀往里轰,芦花却干着急出不了屋。这下,可惹怒了芦花。只见一向温顺的芦花,此时,圆睁着怒目,脑袋也翘得上了天,脖子挺成了“鸡毛掸子”,浑身的羽毛炸得更高了,一边没好声似地尖叫,一边朝母亲猛冲过去。母亲见事不妙,赶紧闪身,才免去了一场“恶斗”。芦花和她的孩子们,终于获得了自由。

母亲见平静了的芦花领着孩子,院里四处自由自在地嬉戏着觅食,便自言自语起来,真是猫养的猫疼,狗养的狗疼呀!自此之后,芦花再把孩子往外带,母亲绝不阻拦。有时,见芦花离开了当院,还是放心不下,就让我去当芦花的屁股坠儿。

自打芦花抱了窝儿,母亲对它的称谓也变了,改口叫起它“老抱子”来。听后,我也觉得叫“老抱子”挺中听,很亲近,也颇大气。受母亲的影响,我也开始一天天地把芦花叫起“老抱子”来。老抱子,多么可爱的名字,又是多么和母亲相近的字眼。我喜欢这样叫当了母亲的芦花!

老抱子走到哪儿,总是把她的孩子带到哪儿。老抱子前边走,一帮儿鸡雏呼啦啦地后边跟,多自豪,多象幸福的一家人呀!

跟着老抱子混得时间久了,我发现老抱子具有母亲一样的胸怀、度量与气魄。她,无私而无畏;她,刚烈而坚贞;她,勇猛而顽强……具备作为一个母亲应具备的所有品德,堪称一个好母亲!

老抱子很无私,拥有母亲一样的风度和大度。老抱子领着自己的孩子整天在外自个打食,不到天黑,绝不回窝。粪堆上,庭院里,灰堆中,不论发现什么,小至一条蚂蚁,大到一只蚂蚱,少至一粒粮食,多到一片草籽,哪怕是一丁点儿好吃的,她绝不先动第一口,而总是先让自己的儿女们吃饱为止,宁管自己也空着肚子。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就会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母亲,每天放好了饭桌,从来不自己先动第一筷,总是让我们先吃,哪怕吃光了,她也不在意,好像压根儿就没啥吃的一样。母亲啊,母亲,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老抱子!

老抱子最勇敢,具有母亲一样的无私和无畏。每当发现食物,老抱子只有亲眼所见那些好吃的都被气喘嘘嘘跑来的孩子们叼走了,她才会慢慢离开,重新踏上漫无边际的觅食之旅,直至所有的孩子都吃饱了,一个个安详躺在树荫下,草窠里打起了滚儿,她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还空着呢!赶紧东瞅瞅,西望望,终于发现树叶上有条毛毛虫,正在蠕动着细长的身子,向她爬来。一个箭步冲过去,刚想张嘴啄起那只虫子,却听身后自己的孩子没命似的“吱吱”乱叫。猛回头,却见一只“黄狼子” 正蹦跳着向自己的孩子发起了攻击,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住手”,只见老抱子一声怒吼,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这时,我也似乎感觉有啥不妙,顺着老抱子奔去的方向一看,还真是一只黄狼子。我随手抄起身边的弹弓,一个石子,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那只嘴里叼着一只鸡雏忙着贪婪吸血的“黄狼子”的脑门,只见那“黄狼子”身子轻轻一滚,倒在了地上。这时,老抱子也飞到了黄鼠狼子身边,只见老抱子上前就是一嘴,一下叨穿“黄狼子”的右眼。当我跑到跟前,老抱子已将那只“黄狼子”嘴成了血糊糊的肉泥。事后,我想,如果那天没有我那一弹弓,说不定老抱子会跟那狼子”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我真后悔,那一弹弓出早了,否则,那场殊死的搏斗一定动人心弦。

老抱子见我跑来,慌慌张张地跑开了,朝着它跑来的方向。我猜她一定是想起那条已到了嘴边却没来得及享受的毛毛虫。

老抱子最护犊子,让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她身上具有的母亲一样的顽强。一天,老抱子领着她的孩子,来到豆地边上的一块草滩,我也随之跟了过去。她们觅食,我采野花,采着采着,突然,电闪雷鸣起来。我想把老抱子赶回家,可老抱子见那里虫子多,说啥也不听我指使,我越赶,她越往草丛里钻。天空一个闪电接着一道雷鸣,豆大的雨点也跟着啪嗒啪嗒地落下来。看天儿不好,我赶紧寻棵大树背雨去了。当我跑到树下,瓢泼的大雨便哗哗捅起来。

只是一会的功夫,硕大的树荫就让我无法容身了。我只好扔下老抱子朝家跑去,进了屋,我已然成了“落汤鸡”

母亲见我一个人回来了,没有老抱子,便问,老抱子呢?我淋得哆哆嗦嗦的,吭哧了半天儿,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母亲却从我的狼狈相里,读懂了一切。她扔下怀里的妹妹,急忙推开门,却被屋外的大雨关在了门口。她转身走到屋里抄起一块塑料,一个猛子冲向了雨中。

雨借着风势,风助着雨威,只见母亲一个趔趄跟着一个趔趄地随着风雨摇晃,突然,脚一滑,摔在了风雨中。一看母亲倒了,我从屋里撒腿就往外跑。等我跑到母亲跟前,母亲早已站了起来。我看一眼母亲,母亲看一眼我,母亲一把把我揽进了怀里。

风停了,雨住了,雪白的云层了露出了色彩缤纷的阳光。我和母亲一步一滑地来到那片草滩。草滩上,到处是於水。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找遍了角角落落,依然没有找到老抱子,还有那八个鸡雏。

必是让水冲走了?在心里,我和母亲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在我们一筹莫展不知所措时,一阵阵鸡雏的惊叫声,从远处一堆高草丛里传来,循声淌水跑去,扒开草丛,却见那八只鸡雏整齐站在老抱子的脊背上,惊慌地乱叫着。而没膝的积水,早已淹没了老抱子的身影,只剩下一堆黄大乎的羽毛,在水底隐隐现出。母亲一瞧,顿时失声恸哭起来。我扔下雨披,赶紧去抓那些鸡雏,当我把一个个浑身被淋得精湿光肌的鸡雏交给母亲,拎起老抱子时,只见她僵硬的两腿绷得直直的,就像一个木棍,也比平时高出了一截。水那么深,而老抱子那么矮,我想,老抱子那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有意在增加自己的高度呀!宁可让自己被水活活淹死,也要确保孩子万无一失,这是多么伟大的母爱呀!拎着老抱子,我第一次落泪了,为老抱子那种不顾一切舍生忘死保护儿女的精神,也为那些业已失去“母亲”该怎样打发以后日子的鸡雏们!

一年以后,芦花的女儿们长大了,也生了蛋,不但妹子可以天天吃上了鸡蛋,就连我也可借光偶尔吃上几个呢!母亲笑了,指着我的脑门说,傻小子,这回知道啥叫借鸡生蛋了吧!我抿抿嘴笑了。本想到鸡窝捡个鸡蛋去换本,可却意外发现一只小芦花趴在了鸡窝里。她是在生蛋?还是抱了窝?我想,一定是抱了窝。因为只有抱了窝的母鸡,才倍加可爱。

年复一年,我们长大了,母亲也变老了。一次,母亲领着我们几个孩子去地里干活,村里人就和母亲开玩笑:“看你,老抱子似的!”

母亲得意地看一眼我们,答道:“当老抱子好呀,幸福!”

来到地头,一猫腰,却见满地淡紫色的豆花开得正浓。

 
  
  • 月光
  • 发表于:2013/11/4 16:22:28
  • 来自:辽宁
  1.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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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欣赏,楼主终于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回家来了,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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