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背弯的胡老太是个苦命人,十几岁嫁入狗背弯的张石匠,男人有的是力气,只是好日子没几年,张石匠扔下一堆孤儿寡母的一个人做了孤魂野鬼,那一年,胡老太不到三十岁。
天塌了,主心骨也一夜间没了,但是日子还得过。小脚的胡老太撑起了破败的家,三间老房子,三分老院子,两个鼻涕娃儿子还有几亩山地,成为胡老太二十年最好的诠释。
寡妇门前是非多,一个妇道人家支门过日子就更不容易。春天种地借来的黄牛拴在院子里一夜里胡老太起来看好几次,怕万一让人惦记上就糟了。秋天收秋了还要张罗着打场刨茬子,起早贪黑的难得有心闲的时候。加上平时的大事小情,胡老太一生中最好的二十年就这样过去了。岁月让她五十岁的脸上有了更多的沧桑。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在农村,舍脸扒皮东挪西借最不容易,胡老太凭着一股劲给大莽子和二狗子都说了媳妇,在村西头还给大莽子新盖了三间大瓦房。于是年近半百的胡老太有了两个家。一个在村东,一个在村西。
媳妇娶进门,也就分出去自己单过了。胡老太自己在二狗子家的东边自己压了两间小房子,拿着分家时的锅瓦瓢盆的,自己开伙过起了属于她的又一个二十年。
儿子成家了,胡老太也在一年后成了奶奶。她又像二十年前那样,开始养育下一代的孙男弟女。农村话说隔辈亲是真的,胡老太舍得把大莽子、二狗子拴在窗棱上自己下地干活,但是孙男弟女的她可是舍不得。哄着大的抱着小的,自家的土鸡蛋都进了孙子的小嘴,一来带去的又是十来年。村里的人都夸胡老太儿孙满堂,但是胡老太知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大莽子体格好,出去打工钱不少赚,但是大媳妇过日那叫个仔细,对自己的老爸老妈都不在乎,何况是胡老太呢?二狗子脑袋不笨,走街串巷的做买卖,日子过得也交个滋润,只是气管炎很厉害。孙男弟女的渐渐大了,都到外面上学打工的,终于胡老太的小房子空了起来,没有了往日的吵闹,胡老太的心也就有了更远的牵挂。
胡老太走在村里腰杆很硬气,也成了老人眼里要强的代名词。胡老太的小房子在二狗子的二层楼的影子里变得更加低矮,大莽子在打工回来偷偷的塞给胡老太百八十的让胡老太的心里暖和一个月。过年的时候,孙男弟女的一大家子很热闹,但是,过年在一年里只有一天。
胡老太走了,走得很突然。她走的时候只有她的小房子陪着她。胡老太走了,她走的那天天空里下着稀稀拉拉的秋雨。一辈子,胡老太人缘很好,她走了,村里很多人念叨;好人啊,走了也是享福了。
按照农村的习惯,胡老太的五七是要操办的。但是大莽子媳妇和二狗子都要张罗,最后的结果是大莽子黑着脸二狗子媳妇拉着脸,两家不欢而散。过了几天大莽子和二狗子都找了厨师还有帮忙的,招呼左邻右居的来喝酒。
胡老太五七那天,天气很好,晴晴的天没有一丝云彩。坟前的裱纸从来没这么多,纸扎的房子院子冰箱彩电的和真的一样,金元宝银元宝一袋一袋的,还有什么轿车胡老太活着也没咋座过。一堆纸灰,一堆黄土,烟散了,人也散了。风吹过,纸灰也散了。
大莽子家里忙着待客,请来的乐队卖力的吹着哀婉的歌。二狗子家也是炊烟袅袅,布棚子割断了秋老虎火热的光顾。院外的小房子,在又一年的秋风里更加飘摇。
上坟的人群远远地看到了那个曾经熟悉的小房子,只是没有了那个曾经要强的老人。人群渐渐散去,村东头很热闹,村西头热闹得很。大莽子家里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大莽子媳妇在门口张望着。二狗子家也没几个人,只有厨房的师傅们还在抽风灶旁等着一展身手,二狗子在给客人笑呵呵的敬烟。
村子里很静,只有那村西的喇叭,声声入耳,如呜如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