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原创]巨翅生灵

  • 荒唐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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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08/5/30 8:31:47
  • 来自: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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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沧海桑田。

   这里本来是一片浩瀚的大海,现在却变成了一带莽莽苍苍的群山。大海中的生灵早已烟消云散,只有极少数演变成化石,深嵌在巉岩断壁中,风剥雨蚀的久了才偶尔显露,或惨白或凝重,仿佛散发出些许远古的海风的腥气和海涛的传响。没有谁知道,那些海中的生灵曾经演绎过多少史前故事。时光不能逆转,这个世界没有兴趣去追溯早已发生过的故事。它只是用亿万斯年的时间把所有故事的主角,把一切的一切化成烟云、化成流水、化成风景、化成化石,再用薄薄的岩层把它们夹上,收藏起来。然后把岩层叠作一处,形成座座高山。然而,那些发生在生灵们心中的故事、它们所经历的心路历程却永远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甚至它们自己也把它淡忘了。

   正如我们所知,那无边无际的群山中自有江河茂林、风霜雨雪;自有深渊幽谷、春华秋实;自有虎啸猿啼、莺歌燕舞;日月循轨、四时有节。那无数的生灵纷纷繁繁,重又成就了一个大千世界!它们在生死繁衍、循环往复中赞美着世界;它们在来于自然、归于自然的宿命中吟唱着生命的赞歌。

   群山的东部邻近大海的地方,有一座高山最为神俊,气势非凡、擎天拔地。山顶上有万古不融的皑皑白雪,雪线下面则是云蒸霞蔚、烟涛微茫之处。大片大片的针叶林带蓊蓊郁郁、遮天蔽日。有时云淡风清,但见危崖万丈、飞瀑接天,造化神工尽在于此。其中的一个崖壁枯松倒挂、古柏横生,上面兽嘴般高悬着一个山洞。再往下则有更为丰富的阔叶林带,这里百草丰茂、四季分明。多数动物们更喜欢在这里生活。

   那个山洞是一只鹰的巢。

   只要你见过一次鹰的身影,你就永远不可能忽略它的存在。那只鹰拥有壮硕无朋的双翅,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都泛着深沉的幽光。当它展开翅膀翱翔的时候,就如一片飘逸的云;当它俯冲扑打的时候,它就是一道黑色的闪电。有时它伸展巨大的翅膀,在白云下面长久地驻留,一动不动,仿佛在盘点着这大千世界的山石草木。有时它急速扇动翅膀瞬间就在远天消逝了。


 

                                 一

   没有谁知道它的伤痛。

   一次又一次,它试图站立起来并且伸展一下翅膀。每一次努力它都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每一次努力都是徒劳的。好在伤口已经停止流血,快要结痂了。伤口处的羽毛已经没有了,殷红的伤口裸露着。它的疼痛还不只来自这一处伤口,那是在全身遭受猛烈撞击之后才有的让它死去活来的疼痛。

   重创来自于一次晴天霹雳。处于自然界食物链顶端的它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对手的挑战,它的强大让所有的生灵在仰视中感到敬畏。但雷电还是击中了它。事实证明,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的、绝对的,包括这只鹰的强大。当时天气还是晴好的,它正从云层中穿过,向山下的暖温带地域飞去,那个霹雳就在它的上空炸响了。它跌落下去,完全变成了一个自由落体。在那一刻,世界仿佛宣告了一个奇迹的结束。直到快要砸到地面时,它才把身体平衡过来,顺着山势,掠过树梢,奋力挣扎着往回飞去。还没有来得及收拢翅膀,它就跌落在一个悬崖顶端的草地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中它醒来了。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它想站立起来伸展一下翅膀,可是一次又一次它都失败了。它才明白,除了眼睛还能看之外自己已经失去了动的能力。除了那在崖顶上跌落时撞击的伤口,全身的每一处都在疼痛,并且没有一点点的间歇。它清楚地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不过它还没有想到死亡,没有想到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对于一只鹰来说意味着什么。

   透过稀疏的杂草,它看见几个黑点远远地飞过来。黑点越来越大逐渐临近了,伴随着贪婪的怪叫。它认出了,那是几只秃鹫。这些下贱的食腐动物平时总是谦卑地避开它,甚至不敢正眼看它。而现在,它们傲慢地鸣叫着向它飞来,在它的头顶上盘旋,好像在确认什么事情,然后肆无忌惮地在它身边降落。由于肥胖,它们的降落显得沉重、笨拙,和鹰完全两样。它们围绕着鹰来回走动,似乎揣摩着什么。它们的身上发出阵阵腥臊气息,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响声,明显是有很多黏液在里边。

   肮脏的丑类,令人作呕的食腐者。它愤怒了,眼睛里喷射出灼灼烈焰。秃鹫们在一片狂喜中确认了这只平时孤傲的鹰已经受了重创,连脖子都抬不起来。这对于全体秃鹫来说远比发现一顿美餐重要得多。它们勇敢地走上前来,凝视着鹰的眼睛,长久地和它对视。由于激动,它们脖子上的坠肉都泛红了。有的秃鹫甚至要走到鹰的铺在地面上的翅膀上去,还有两只在试图用喙接触它的羽毛。它再一次暴怒了,长鸣一声,浑身的羽毛突然直立起来。那些秃鹫吃了一惊,随即悠然地怪叫着飞走了。

 

                                  二

   远天在燃烧。

   夕阳透过云层喷薄出万丈光芒,把世界染成红色。连绵的、红色的的云彩在升腾、翻滚并隐隐传来烈火般的轰鸣。有的云块的边缘已经烧成白炽色,分明在散发着无尽的热量。群山也跟着云彩咆哮奔涌起来,一浪高过一浪,仿佛又回到了亿万年前的海洋时代。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色。它忘记了自己的伤痛,用力蹬地舒展双翅,它要飞到天空中去,那里才是它的家,它的巢本来就在云里啊,可是他仍然一动也不能动。它再一次提醒自己,已经遭受重创了。

   天空本来就属于鹰,它在那里游弋、翱翔,它张开硕大无朋的双翅任由空气中上升的气流把它高高托起,它俯瞰群山、追星逐月,这对于一只鹰来说很平常,然而现在这都成了奢望。它明白了。

   辉煌总是短暂的,太阳落山了。在短暂的平静之后深秋的金风飒然而至。她如一位悲情、浪漫的舞者,和着万物律动的节拍在天地间伸展腰肢尽情舞蹈。她透明的长袖拂过天空,天空变得万里澄明;她醉人的气息吹过荒原,荒原顿时清霜洁白;她轻盈的身躯舞过枫林,枫叶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液。她亲吻瘦削的瀑布;她沐浴凄清的天池;她拨弄那些金黄色的野草,把它们的种子撒向大地,明年大地上还会开满色彩斑斓的花;她深情地唱起了挽歌,为这个最美丽的季节送行。

   它喜欢风,它自己就是风,在天空中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是与风相伴的。它喜欢在风中呼吸的顺畅,喜欢翼下之风吹过的清爽。现在,它渴望那风大些,再大些,直到托起它的双翼,重新把它送到天空中去。它要为风伴舞,它要随风而去,回到它天空中的家。然而它只看见千百万片色彩斑斓的树叶在风中翻转、闪亮;大片的野草在风中抖动、摇曳,像奔突的野马的鬣鬃。

   深秋也许是最美的季节,日落之后天黑之前也许是深秋最美的时刻。水晶般透明的天池静静地倒映着远方的雪山;静静地流动着的枫叶的深红诠释着秋的凝重;天空逐渐变得厚重而且湛蓝;白云滑过蓝天,也滑过一双忧郁的眼睛。那是鹰的忧郁的眼睛。


                                    三

   黑夜的怀抱是温暖的、安详的。她让所有的生灵伏在她柔软的臂弯中深沉地安睡。她用悲悯的、闪烁的眼睛安抚那些生灵的梦。风止了。除了一些落叶之外,这世界已经失去了对风的记忆。风已经成了洪荒时代的遥远传说。白天冷峻狰狞、刀一般矗立的山峰此刻却在呓语中瘫醉、熔化.......是的,黑夜熔化了一切,一切的欲望和伤痛,一切的激情与恐惧。是的,这个世界静谧到了天地初开时的混沌状态。

   它却并没有睡去。尽管它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尽管它的伤痛已经有所减轻;尽管这温厚的夜色正在消蚀它的意志。它或许知道,此时的睡去就是和这个世界的永诀!它竭力睁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但它还是做梦了,是睁着眼睛在做梦。

   那是一个蓝色的梦。蓝色的大海,蓝色的天空。在海与天之间,它自由地漂浮着、盘旋着。一切都在蓝色中消失了。日月星辰、白云海浪,甚至海与天的界线。一切都在蓝色中消失了,时间与记忆、身心与感觉,甚至上下前后的方位。哦,不是这个世界太单调,是这个世界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一只鹰的灵魂流连其中,难以自拔。

   现在,只要它把眼睛轻轻地合上,那么它就会完全迸散在这个美好的梦中,然后得到永久的解脱。它虚弱到了极点,它拼力圆睁着眼睛抗拒着梦的诱惑。眼睛里面充血了,几乎就要渗透出来。它没有剩余的精力去考虑还能这样支撑多久。 

   感谢寒流。

   在黎明前,寒流从北方骤然而至。寒流异常强大很快就笼罩了山川河谷。最后一批候鸟幸运地在头两天就迁徙到南方去了。它们只是群山中的客人。穴居的动物们从美梦中醒来,瑟瑟地盘点着过冬的食物。高大的乔木、矮小的灌木都在黑暗中落叶,那些叶子先是漫天飞舞,后又纷纷撞到地上。溪水流动的声音变得格外清冽、明晰,是寒流让它改变了性格。寒流顷刻间赶走了鹰的梦。它抖擞起来。它不得不抖擞起来去承受寒流那针刺般的拥吻。它清醒了,它感到风在抚弄它的羽毛,它甚至听见远远传来的溪水声。它简直不敢想像,梦魇真的结束了。

   它重新感到疼痛,它为此而兴奋。

   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星星们排列得太稀疏了,因此虽然它们很亮,可还是冻得快要从天上掉下来了。鹰知道,它不是寒流能够冻死的动物,也不是寒流一来就躲藏起来的动物。鹰知道,黎明在即。它看见了东方的天边已经透出隐隐约约的光亮。它不再咀嚼孤独,不再吞噬痛苦,只是轻轻地拉动铺在地上的翅膀。它不会放弃的,它知道群山的东边是大海,太阳正在海的那面冉冉升起。它要赶在太阳初升之前作好飞行的准备——收拢翅膀、站立起来,像从前那样有尊严地站立起来。它还要飞越高山、飞越雪原、飞越冬季,伴着浩浩长风。

    这个秋天的早晨和以往的秋天的早晨有什么不同,只有历尽沧桑的群山知道。


                              四

   冰雪消融,春天不可阻挡地到来了。

   和煦的春风毫不犹豫、毫不迟疑地涌来,千里万里没有尽头。霏霏细雨一场紧接一场,恣意挥洒、毫不吝惜。无边的群山润得柔媚疏朗,鲜花遍野,万木葱茏。雪山动情,细细的溪流淌下来,那是她晶莹的泪水啊。庄重的针叶林依旧沉默,但已经开始由墨绿变成嫩绿。候鸟们衔着南国的记忆回到群山中的江河水泊;呵呵,所有的生灵都在这春光里惺忪着、兴奋着,怀着恋爱的秘密赞颂着造化的神奇、生命的伟大。

   鹰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我们无法得知它后来的结局。或许,你在一处平静的河湾的水面上,能看见一片失去光彩与神韵的羽毛,而那恰巧就是它翅膀上的羽毛。你会说,世界上最美的事物往往与生俱来地同悲剧结缘。或许你会看见那黑色的幽灵倏忽间穿出云层滑过蓝天,然后消失在莽苍之中。它仍然是那么强壮、那么具有震撼力,带给你从未体验过的激动与欣喜。

  或许,它是怎样的结局并不重要。这个世界可能会因为一个生灵的存在而更加精彩,但不可能会因为一个生灵的消失而停止前进。





  
  • 文君
  • 发表于:2008/6/2 7:35:19
  • 来自: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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